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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济哲家的大饥荒

题记:新华社前副社长崔济哲的父亲崔柏森是一位微生物专家,1961年任第一轻工业部发酵研究所副所长兼总工程师。崔济哲日后详细记载了大饥荒时期的日常生活。大笔杆子的笔尖确实生动。八卦一个,崔济哲已于2010年被免职。(v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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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1年,人们已经饥饿到了顶点,我们家吃过米糠窝窝,野菜粥,榆树叶团子;有一次,父亲不知从哪里弄回些酒糟,我家吃了几天酒糟窝窝头。能吃的吃了,大家还都感到饿,天天饿得前心贴后背。那时候感到人生最大的奢望就是能吃饱,吃什么都行,只要能吃饱就是神仙。

有一天,我听到父母在吵架,准确地说是似乎是母亲在和父亲吵。母亲在低低地哭泣,在数落父亲:你每天吃饭,就只扒拉两口,光喝白水,能行吗?你这么高的个子,这么大的人,办公室老孙跟我说,你几次头昏得差点支持不住。父亲说话低沉缓慢:你不也把那几口饭尽量剩给孩子们啦。哲儿他们是男孩子,运动量大,正在长身体,我们少吃口也到不了哪去。再说,你也不能这么刻薄自己,瞒过别人还能瞒我,你也浮肿得快到膝盖啦!母亲抽泣着说,你看看你浮肿成什么样子了?小腿上一按一个深坑,蹲下都不敢马上站起来。老人们说,男怕穿鞋,女怕戴帽。你浮肿的都快到膝盖了!听说现在医院里一看你们男的肿过膝盖的连收都不收,叫回家等着……母亲深深地抽泣,沉重地呜咽。我只感到两行热泪顺着眼角流下去。

从那以后,每天下午我和弟弟都背上破篓子上六里屯农村或鬼子坟地去撸榆树叶或挖野菜。那时因饥饿,学校已经不得不改成半部制了。母亲准备了两个大盆,我们弄回的树叶野菜洗干净,用热水焯了就放在盆里泡,把那些苦涩的叶子汁都发出来。有时候星期天,母亲会和我们一起去野地里,她指挥我们捉蝗虫,挖地老虎,蝼蛄。有时候,累得母亲脸色铁青吐绿水。但每捉住一只大蚂蚱她都很高兴。母亲告诉我们,她在北师大念书时曾专门旁听营养专业的课,这些活动物都是人体需要的高蛋白,一个大蚂蚱就相当于一个鸡蛋。在这方面你爸爸胆子特别小,他最见不得这些小昆虫,我们就瞒着他。把它们剁成馅和树叶野菜包在一起,作上记号,到时让他不知不觉地吃进去。母亲想得真细啊。好几次我把作了记号的菜团子也给母亲递过去,母亲总是笑着不接,说我又不是够不到,拿起的是一个没有记号的菜团子。

摘自杨继绳:《墓碑

附记:崔济哲已于2010年被免职。(v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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